零桦

【SECRET】R

       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,悬挂了彩带的横幅拉得紧绷,又因为不时吹来的秋风猎猎地舞动。尽管以现代化的外貌于时间的大道上飞奔过几十年,这座偏远的、依傍着集中式农业建筑的小镇,依然保留着旧时代天人相连的气息,小镇的人们依然会在每一个雨水丰沛的秋天庆祝他们自己的丰收节。

       扛着货物的小贩吆喝着,慢慢从兴奋的人潮中穿过,手中一串黄铜铃铛拥挤着撞上了一个青年的手肘。他连声向对方道歉,后者则慢慢抬起白色的眼睛,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青年微笑着回答,语音很是标准,并不同他那双明显来自异域的眼瞳。

       “小光,跟紧一点,不要走散了。”走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回头看着青年,伸手扶了扶他的肩膀,“这里人多,我们先到外面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被称作小光的青年乖巧地拉住人的衣袖,连声致着歉在人群中拨开一条路来。奶黄色衬衫胸兜边插着的一朵雏菊,被拥挤得落了几片花瓣,又被他心疼地捧在手里,小心翼翼地护着。

       钟离奉不断地回头去看千里光,生怕他不小心走失——诚然,他早已不是记忆那个叫小光的孩子了,但自己仍然保留着对他的印象,那样努力的坚强、那样掩饰的脆弱——他拉住牵着自己衣袖的手,咧了咧嘴角忍住不知被谁踩到脚的疼痛:“过来,小光,这边人少一点——你的花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显感到来自手指的握力,千里光笑了笑,连忙跟上去:“沣,我们要……怎么找到他?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先问一问吧。镇子不大,能有这么一号人,肯定会遇上熟人的。”钟离奉抬手就要拦住一个过路人,却忽然感到手心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,“怎么……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看,”千里光松开虚握的拳,从口袋里抽出手机,按亮屏幕,将不远处玻璃后那人的脸与屏保照片上的反复对比,仔细确认后又将手机递给钟离奉,神色凝重,“……是不是他?”

       “真巧,我看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看也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一齐大踏步地向那人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西餐厅新来的侍应生保持着僵硬的微笑,紧张无比地看着面前这位客人,背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将衣摆绞作一团。说起来,这人的面色和善,是位熟客,与店里的前辈们交情颇深,据说还是个很有才华的作家。他看起来儒雅又温柔。侍应生想。但是在他的眼睛里总好像藏着什么,锋利危险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“魏见涯还是没有来么?”不忍心继续看着人焦虑又尴尬的神态,舆决定说点什么。他很有礼节地望向对方的双眼,意外的是那个侍应生似乎更加紧张,出于职业身份又不好回避他的目光,战战兢兢的。于是他只好又低下头来,故作专注地在手中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额……是、是的。侍应长他、一直都没有、没有来上班,我只见过他一面,听说…嗯、他是生病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对于这段磕磕绊绊的内容,舆并不意外,相同的答案近来在这里听了许多遍。但他还是挑了挑眉,难以想象是怎样的病症会让那样一个人旷工如此之久,传染病么?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知道了,谢谢您。”不过他觉得当下更重要的是如何结束这种尴尬。他很习惯有个人站在桌边的感觉,就像魏见涯曾经所做的那样,可这并不是为难另一位服务者的理由,“麻烦您帮我看一看我的点单吧,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侍应生的脸上划过一丝如蒙大赦的色彩:“好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待人走后,舆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,转了转手中的一小截铅笔,打算好好整理今天上午得到的灵感,回去换稿费。

        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,门框上的风铃响了三声,伴随着来人哒哒的脚步和侍应生的热情招呼。

        舆头也没抬,他没有看热闹的习惯,平静地做自己的事。不过他也属实在听着侍应生的话:

        “先生请问您几位……诶?先生?先生那边没有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抱歉,我们不用餐,就找个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发现那声源在向自己靠近,舆才悠悠地抬起头,同时头脑风暴着自己得罪过什么人。除去失忆的部分,他认定自己一向遵规守纪,是个当之无愧的良民,大概不会被什么打砸抢的黑社会找上;就算真的遇上这事——他微微发力握了一下拳,想想自学的散打路数——对自己也有自保的信心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视线对焦时他愣住了,来不及掩饰的惊异表情映入一双纯净的乳白色眸子中,融化在近乎祈求的声音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叫Ragwort,翻译过来就是千里光。您……您是作家「舆」先生吧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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